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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文明的熹微（第6页）

夏桀用武力使有施氏臣服后（见《夏本纪》篇），自以为天下无敌，更加骄狂。伊尹为了深入了解夏王朝的虚实，决定亲身单人间谍，去搜集情报。他以使臣的身份，带着商族的各种宝物、奇珍去向夏王进贡。但朝堂上并不见夏桀，原来他在著名的“倾宫”寻欢作乐。

伊尹便请求见夏王，夏桀便在倾宫接待了他，并责问商汤为何灭掉葛国。伊尹说：“葛伯身为天子同姓，但却不举行祭祀，此乃大不敬，有损天子威仪，汤代天惩治了他，是为了维护大王您的威信。”夏桀点点头，认可了伊尹的这番说辞，便将他安排在馆舍，随后又似乎忘记了此事，再也未曾召见过他。伊尹在夏朝都城住了三年，搜集了大量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回商族。同时，他对夏王的腐朽程度也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汤武革命

《周易·革卦》彖辞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古人说一人之坏，常用天怒人怨来形容，这是说商汤讨伐夏朝，完全顺乎民心天道，同时也是革命一词的由来。

伊尹在夏朝的都城呆了三年，告知商汤：“现在还不是讨伐夏的时候。”沉不住气的商汤问他：“何时是时候？”

伊尹说：“夏朝自禹以来已经四百余年，桀虽然暴虐无道，但在诸侯中的影响力仍在，故而只能伺机而动。”

商汤问：“究竟何时才算时机到了？”

伊尹：“夏桀众叛亲离，势成孤木的时候。”

夏桀的众叛亲离，这要夏桀自己折腾；但其势成孤木，却只能靠削弱，伊尹和商汤需要做的，便是此道。夏桀的无道虽导致不少部落方国离心离德，甚至公然反叛，但其东部仍然有三个夏王分封的部落：韦氏（彭姓，今河南滑县东）、顾氏（己姓，今山东鄄城东北）、昆吾（己姓，今河南濮阳境内，另说河南新郑境内），这三国是当时部落中的大国，如同三根支撑危局的大柱子，支撑着岌岌可危的夏王朝。另外，在夏都城的外围还存在着一些部落小国，宛若屋庐之墙，阻挡着攻击者。商汤决定先从这些部落小国小手，最后再砍断那三根大柱。他在伊尹的辅佐下，连续用兵，史称：十一征而天下无敌。

韦、顾、昆吾三国的君长紧密监视着商汤的左右行动，并将商汤扩张的情报不断送到夏都。桀以天子之名召见商汤觐见，商汤纵然知道有危险，也不能违抗命令，因为他的力量还不足与夏直接抗衡。而天子召见诸侯，却是名正言顺。商汤刚到夏都，就被囚禁起来。伊尹和仲虺获悉商汤被囚，立即准备大量财物贿赂夏桀的亲信，同时准备贡品献给夏桀，夏桀看到各种珍宝，脑子一发热就把夏桀给放了。

夏桀囚汤，放汤的事情在部落各国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一日之间就有五百多个小部落叛夏而归附于商。此时一方面说明当时小国林立，另一方面也说明夏国力量的骤减。商汤认为墙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应该砍柱子了，伊尹和仲虺便替他制订了攻击韦国的方略。商汤率领多国联军，出其不意的进攻韦国，韦国甚至连求援信都未来得及发出去就覆灭了。韦国一灭，与之不愿的顾国顿时孤立，在商汤大军的进攻下也灭亡。商汤将二国人口归于商，同时将土地划入商的版图。

位于韦、顾北部的昆吾国得知二国覆灭，一方面派人向夏桀发出预警，一方面整顿军队抵抗商汤。昆吾国远比韦、顾强大的多，其君长被称作“夏伯”，与夏王有血亲，是夏王最强有力的支持着。商汤决定立即灭昆吾，然后再降服东夷，将夏王的羽翼剪除尽光，然后再将夏王打翻在地。但伊尹却认为，东部地区的东夷族仍然支持夏族，商还不足以和夏对抗，应入贡谢罪，以求宽恕，然后再等待时机。

商汤仍然有所迟疑，但事实证明了伊尹判断的正确。夏桀已经调动“九夷之师”，准备讨伐商汤。商汤倒也从谏如流，采纳了伊尹的意见，将战利品中最珍贵的东西，以及弓箭等物进献给夏桀，还写了认罪书，并派人到夏都当人质，保证年年进贡。夏桀素来自负，看到商汤诚恳的认罪书，便有意罢军不战，收受商汤贿赂的近臣趁机吹嘘说：“大王真是天下无敌，连强大的商侯都战战兢兢。”夏桀听了这番话，顿时得意忘形，丢下军务回倾宫饮酒作乐去了。

昆吾国见商军退走，并数年不敢来攻，其君长便以为是怕自己，企图灭商以在夏王面前邀宠。遂发动大军讨伐商，结果初战就被商军杀的大败，商军紧追不放，阵斩昆吾国君长“夏伯”，并长驱直入占领了昆吾全境，将其百姓，土地统统纳入商族治下。

为了试探夏王的号召力，伊尹建议商汤停止给夏进贡。夏桀见商汤迟迟不来进贡，顿时大怒，发令九夷协同夏军一起讨伐，可九夷的君长却拒绝出兵。在夏都充当人质的人实则是伊尹设立的情报机构主管，早已将此事通报给商汤。商汤立即起兵进贡夏都。

鸣条之战

约前1600年，商汤召开了规模庞大的誓师大会，在会上历数夏桀的罪状。然后挑选最优良的70辆战车作为前锋车兵，又挑选出最精锐的6000士卒担任步兵，最后率领各方国联军组成的主力军进行战略迂回，绕道夏都西侧，发起突然进攻。

夏桀得知商军进攻后，仓皇组织夏军出城抵抗，在鸣条（一说今河南洛阳附近，一说今山西夏县西）决战。商军奋力杀敌，夏军主力大败。夏桀奔逃到其属国三朡（今山东定陶县东），商军追击到三朡，顺便连三朡也消灭了。夏桀再次出逃，率领残部到达南巢（今安徽省巢县），最后死在那里。至此，各方国奉商汤为天子，一个新的王朝建立了。因汤为开国之君，故而庙号“商太祖”。

商王朝的形式是联合体，也就是所谓的方国联盟。方国是比部落文明程度略高的原始国家，其君长的权威也大一些。商是方国中国力最强，号召力也最强的一个国家，各方国承认其共主地位，向其进贡和缴纳赋税，但拥有较高的自主权。由此可见，商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对各地采取的是间接统治，各方国的君长是各个地域的最高领袖。商朝和夏朝相比，与各方国的联系较为密切，也跟紧密。与之相比，夏朝与各部族的联系却较为松散，统属范围也没有商大。

宰辅摄政

商朝的君主都以天干地支为号，如商汤又名天乙、大乙。商汤驾崩后，太子太丁未即位就去世，因太丁之子年幼，改立太丁的弟弟外丙即位，是为商代的第二代王，由宰辅伊尹摄政。外丙在位仅三年，就驾鹤西去。伊尹又立太丁的另一个弟弟中壬即位，中壬在位四年病殁。此时，太丁之子太甲已经长大，于是乎帝系重新传回太丁一支。

太甲即位后，昏暗不明，暴虐无道，将祖父的仁爱之道抛诸九霄云外。四朝元老，辅政大臣伊尹不忍商汤的基业被毁，将太甲“停薪留职”，放逐到桐宫（今河北省临漳县），也就是桐地的别宫，令他在这里面壁思过。伊尹则亲自主持政务。

图16

太甲在桐宫面壁思过三年，对自己的错误行为有了深刻认识。于是，伊尹亲自将他迎接回来，归政于太甲。太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贤明起来，内修德政，外服诸侯，一时间天下归心。伊尹对他的洗心革面十分赞赏，亲自做《太甲训》三篇，对太甲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太甲是继商汤之后有一位有作为的贤君，被奉为商太宗。

以上是《史记》中的说法，别的史料却有不同的记载。《竹书纪年》记载，太甲即位时虽然年长，但大权却操纵在宰辅伊尹手中。在他即位后的第三年，伊尹以他不遵守祖制为名，将他废黜，流放到桐宫，然后自立为夏王。太甲在破败不堪的桐宫，也就是埋葬祖父商汤的地方呆了七年，在七年里他每天面对着先人的墓庐坟茔，苦思着如何除掉权臣伊尹，夺回祖宗江山。

伊尹自以为太甲无大志，便毫无提防。太甲悄悄潜回都城，将伊尹刺杀，之后宣布亲政，重新登上君位。古来只有君主流放臣子的，却鲜有臣子流放君主的。臣子流放君主被称为“悖逆”或者“犯上作乱”，而《史记》中却记载了伊尹流放太甲，并把这种流放视作拯救国家的美好德行。按照君主时代的伦理，臣子的出发点不论是好是坏，凡是臣流放君，都属“悖逆”。司马迁做为汉代人，尤其是高度宣扬儒家思想，罢黜百家的汉武帝时代，公然把“悖逆”当做“美德”这是不合逻辑的。所以，可以确定伊尹流放太甲这件事是确定无疑，但伊尹是上古时代贤臣的代名词，著史者不便将其自立为王明写，故而有了春秋笔法。实际上《史记》多多少少还是透露了一些信息，载：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也就是说太甲被流放后，伊尹开始执掌行政权，并接受诸侯们的朝觐。《史记》中明确的记载“当国”“以朝诸侯”。假设伊尹放逐太甲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只是充当暂时性的代理行政人员，他拥有行政资格，“监国”即可，决不是“当国”。代理行政者可以接见诸侯，但无权接受诸侯的朝觐，太史公用一个“朝”字，可见笔端暗藏玄机。

太甲驾崩后，其子沃丁即位，《史记》记载伊尹此时才死，堪称五朝元老。沃丁任命商汤时期的老臣咎单为相，咎单继续推行商汤时期爱惜民力，宽民厚民的政策，还专门写了名为《沃丁》的训言，希望他效法老祖宗，以仁爱治天下。

帝戊中兴

沃丁驾崩后，弟弟太庚即位，在位25年。驾崩后其子小甲即位，小甲在位36年（一说17年）后驾崩，其弟雍己即位。由于和平的时间太久，加之周围方国的势力膨胀，一些诸侯便不来进贡和朝觐了。商王朝开始衰落，雍己在位十二年，商的地位一直在下滑。

雍己驾崩后，其弟太戊即位。太戊颇想有一番作为，便任命伊尹的儿子伊陟为相辅佐自己。当时都城亳出现了一桩怪事，一棵桑树下面长出了一棵谷树，一夜之间就长粗了一圈儿。《史记》称“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按照现代植物学来看，这是一种树木的寄生现象，并不为怪。但商代的人缺乏相关知识，只能把它视作怪异征兆。笔者未查到“谷树”是何物，从生长之快来看，估计是构树，这是一种速生，造纸的好材料。对此现象，商王太戊十分恐惧，就来请教伊陟。古人多以为奇异的事要么是上天的警告，要么是祥瑞。伊陟认为这是施政上出现了过失，只要努力修治仁德，就会消失。

太戊重用伊陟、巫咸等贤臣，一方面大力推行仁德，另一方面加强对一些怀二心的方国的控制。经过一番励精图治，商族在各方面的力量重新得到加强，在诸侯中的影响力也恢复起来，哪些离心离德的诸侯纷纷来朝，并保证按期缴纳贡赋。不知何时，那两颗树居然死了。寄生的植物营养耗尽，生长期也许不会太长。太戊不明其中之理，认为是自己绣德之故，对伊陟的话深信不疑。

太戊在位长达75年，时商朝在位时间最久的君主，也是重现商王朝辉煌与荣光的君主，被视为中兴之主，故而谥号“中宗”。

图17

九世纷争

太戊驾崩后，其子中丁即位。中丁将都城从亳迁到隞（今河南郑州附近），当时东部夷人的一支兰夷强大起来，进攻商，被中丁击退，这是商历史上第一次外敌入侵。兰夷虽被击退，但并未消灭，更未臣服，故而成为商的威胁。

中丁死后，祸起萧墙，弟弟们都想坐上天子的宝座，争执很激烈，酿成了政治惨剧，史称“九世之乱”。最终中丁之弟外壬胜出，成为商朝的第十一位君主。为了缓和斗争，外壬向诸弟妥协，表示自己之后兄终弟及。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是一世一系，直接从礼法上解决了争执。兄终弟继，如果只有一个弟弟还好说，若是弟弟多，则不断纷争，从而导致帝位的继承混乱。

外壬即位之初，姺、邳两个方国就发动了叛乱，不承认商的共主地位。姺方是有莘氏支系所建的国家，商汤还曾娶有莘氏的女儿为妃，贤臣伊尹就是作为陪嫁奴隶到商族的。因此，姺方也可以说是伊尹族人建立的方国。邳方是大禹时期的车正（管理交通的最高官职）奚仲的后裔建立的国家，而商汤的重臣仲虺则是奚仲的后代，因此邳方与商朝也有特殊的关系。两个曾经的开国元勋之后建立的方国背叛中央王朝，实在令人费解。这也可看出，当时执政的混乱，以及诸侯的离心离德。

外壬时期，商王室再度衰微，姺、邳之乱令商王束手无策，后来彭国挑起了镇压叛乱的大梁，与商军一起扫平了叛乱。彭国也就是所谓“大彭国”，传说其君长名叫彭祖，善于养生，活了八百多岁，被后世尊为长寿之神。更有甚者说他是黄帝的化身云云。

外壬驾崩后，其弟河亶甲在新一轮争夺战中获胜，成为新天子。为了改变商国国势下滑的局面，他命令族人迁徙，把都城迁徙到北边四百多里远相（今河南内黄县东南）。这时候可谓内忧外患，内部诸弟无不窥伺天子之位，外部诸侯一再发动叛乱。河亶甲为了完成兄长中丁征服兰夷的夙愿，联合彭方、韦方两个国家一起进军，兰夷人逃往班方，联军又进攻班方，兰夷、班方只得宣布与商媾和，时服时叛的姺彻底被孤立，只得宣布效忠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