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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许的指尖轻轻扣了扣自己的膝盖,忽然开口道:“圣人有好些日子没去春和宫了,本宫作为六宫之主,许是该和圣人提一提。前朝又有大臣提议选秀了,也不知圣人是什么心思。但总归还是要顾念着些旧人才是。章君卿觉得呢?”
章云舟微微一愣:“谢过君后。”
“本君后也是同病相怜啊。说到底,这后宫中最能和圣人说得上话的,还是只有钱贵君……”
-
商王府。
佛堂之前,竺英静静地伫立着。她身上穿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素衣,手中轻轻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天珠。
此时,佛堂内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那股独特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难闻,但竺英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没有丝毫不适之感。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将整个佛堂映照得忽明忽暗。
在堂中央,一尊巨大的修罗像高高矗立。这尊雕像不知是由何种奇异的石头精心雕琢而成,其面容狰狞可怖,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和威慑力。在跳跃的烛光映衬下,那修罗像更是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竺英的神情异常肃穆庄重,她双膝跪地,缓缓俯下身去,额头轻触地面,然后双手合十,开始虔诚地念诵经文。伴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声音,她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正与冥冥之中的神灵进行着一场深入灵魂的交流。就这样,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对那尊修罗像长跪长拜,久久不愿起身。
“叩叩”两声,王府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妃,是时候喂商王吃药了。”
竺英起身,眼中竟有泪滴:“无上摩罗,用我身上的骨血还清我和我父亲的杀孽,请让我儿早日恢复吧……”
她语毕,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又是三拜。
若是辛温平见到如今的竺英,应当会惊讶。那个辛周曾经最眼里的牡丹花如今面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决绝地站起身,打开佛堂的大门,跟在管家身后走进了一旁的偏殿。早有侍女跪在那里,手上捧着一个大漆托盘,盘中是一碗黑色的药汁和一把匕首。竺英神色麻木地拿起匕首,撩开自己的衣袖。在她左手的手臂上,赫然是数道狰狞的疤痕。而她却用那把匕首在手臂上又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将伤口里流出的血尽数滴入药碗中。
另一个侍女熟练地上前用纱布替竺英包扎好伤口,竺英则端起那大漆托盘,向着商王府的内院走去。
刚踏入内院,尚未行两步,便闻得辛温义那杀猪般的挣扎声:“我不要,我不要喝药!”
循声望去,但见两名侍卫如老鹰捉小鸡般一左一右架着辛温义朝内院的屋子走去。辛温义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那侍卫在控制他时,那蚂蚱如落叶般飘落在地,瞬间被一脚踩得粉碎,辛温义见状,立马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那是杨四给我的,我和阿烛一人一个的!你赔我蚂蚱!赔我!”
说罢,他便如一只发了疯的蛮牛般,扭动着那略显肥胖的身躯,誓要与侍卫决一死战。见到竺英过来的侍卫,顿时如遭雷击般有些晃神,冷不丁被辛温义一口咬在了胳膊上。他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嗷叫,当着竺英的面,却是敢怒不敢言。
竺英连忙面露心疼之色,端着托盘和药快步上前:“阿义,阿义听话!”
“阿娘——”见到竺英来了,辛温义脚下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大哭,“阿义的蚂蚱被他们踩坏了,阿娘,我不要他们,我不要他们!他们都是坏人!”
竺英却是望着那被踩坏的草蚂蚱,拧着眉道:“阿义,你是王爷,什么金贵的东西没有?那杨四欺侮你痴傻,竟拿如此贱物来折辱我儿!”
“娘,阿义喜欢——”辛温义嗷嗷大哭着,声音里满是委屈。
他已经十五岁了,却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可心智没有成熟,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长大了。他开始变得痴胖,脸上开始长出些许青春痘。最让竺英心痛的是他的第一次梦遗,他傻呵呵地站在床前对她说:“阿娘,阿义又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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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英也不顾什么体面了,眼里又要落下泪来,蹲下去将托盘里的碗端起就往辛温义的嘴边送,哽咽着道:“阿义,阿义听话把药喝了,喝了药,我们做正常人,阿娘给你娶个漂亮王妃好不好?”
“呜呜唔唔……”辛温义拼命摇头,死死咬着牙关不愿喝那一碗腥臭苦涩的药汁。竺英不由放下一只手,单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就去扭住辛温义的下巴。两个侍卫也很有默契地上前按住辛温义。可辛温义今天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忽然从口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一个挣扎将那两个侍卫都挣脱开来。竺英被儿子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碗她一路当宝贝一样护着的药也被打翻,白瓷碗落在地上,瓷瓣儿摇晃,反射着太阳的光照的她眼痛。
她反手就给了辛温义一个响亮的耳光,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啊!啊!啊!!!”望着痴傻的辛温义和打翻在地的药碗,她伸手,丹蔻已经褪色的指甲插进侍女为她精心束好的发髻之中,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辛温义被竺英忽然癫狂的模样吓到,他哽咽着道:“阿娘我错了……阿娘我错了……”
他流着眼泪像狗一样伏下身子,一点点倔强地将瓷瓣里残存的药舔尽。竺英更加崩溃地大喊,抓住他的发髻想要阻止他,可他神情麻木地伸出舌头,任由瓷片割破他,在他口中漾起一片浓郁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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