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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近海,多水,虽是冬日,却并不觉如何肃杀,仍透出几分湿润氤氲气象,清溪泛波,衬着那般黑瓦白墙,宛若水墨画轴,雅致幽远。
是日绝早,一艘乌篷船自桥下荡出,船桨入水,摇动半塘涟漪。
怀真还未睡醒,就被他惊醒,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袭长披风兜头盖脸地将她裹住,便被抱了出来,不想竟是来至船上。
原本不知他到底想如何,此刻试着转头四看,所见竟是那般清新自在的山水景色,才把那份惊怕之意暂且压下。
昔日怀真虽跟着兰风泰州住了多年,然而泰州地僻,不似山阴这里近浙,因富贵做底,透出几分清雅斯文气象来,如此新奇,倒是第一次得见。
只可惜身边儿相陪的是这个人,不然的话,真真儿可以开怀了。
怀真只看了一会儿,因有心事,便又垂首,退回船舱内,默默静坐。
对面儿阿剑问道:“怎么不看了?”
怀真听他出声,不免想到昨夜他所作所为,乃至后来她担惊受怕,也忘了是怎么睡过去的,只是不免又做了些零碎可怕的噩梦,此刻便更不愿同他说话。
阿剑见她不言语,便道:“还是因为……并不是想跟我一块儿出来走动?”
怀真见他竟然一猜就着,心中微惊,却仍不抬头。
耳畔只听得船夫摇橹,吱吱呀呀的声响,怀真略瞥过去,见那湖水深碧,便想起一事来,忍不住问道:“前儿你说他不在浙海,那却是去了哪里?”
阿剑淡淡道:“你不是说你没提那个人么?”
怀真哑然无语。
阿剑看她低眉垂首,帽兜兀自压在额前,越发显得脸儿巴掌般,小的可怜,他心底一叹,便伸出手去,将帽子微微地给她往上撩了撩。
不料怀真被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倾身往后,意图避开他的手指。
阿剑见状,便缓缓地握起手来,轻轻冷哼了声,却也没说什么,只盯着怀真看了几眼,便举手将旁边小桌上的一坛子酒拿过来,自斟了一杯,举头吃了。
怀真嗅到酒气,隐约又有些慌张,只顾转头看着外面。
这会儿因是清晨,河上雾蒙蒙的,青石板路上偶尔有几个早起之人走动,忽地见一家门扇打开,竟是个民妇走出来,来到河边,俯身打水。
怀真不由仔细看着,却见这妇人年纪中等,容貌也不算出色,只是普通平凡罢了,身着一袭青色棉布衣裙,提了水后,便起身拾级而上,又回到那门内去了。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娴熟,显然是做了无数次,故而习以为常,脸上都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惺忪之色,然而就是这样极为寻常的举止,却让怀真看愣了。
阿剑见她不言不语,只是打量,便说道:“你看什么?”
怀真心道:“这妇人显然是小户之家,故而她亲自劳动,家中只怕也有夫婿儿女,故而早早地起身做事……倘若我也生在这个地方,也如这个妇人一般,守着家人……平稳安然的……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忽地又想:“前世之事,不必再提。只今生是这个样,先前在唐府内,因三爷公务繁忙,彼此也总是两下分开,如今更不用想了,竟像是水上浮萍,哪里有个安心的时候,竟还不如这寻常农妇了。”
怀真便问道:“上回,你同我说你叫阿剑,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了?”
阿剑听她问起此事,便回答道:“袁先生有醉剑之称,父亲大人从小盼我能学的他一二风采,故而我的乳名叫做剑郎,我还有个扶桑名字,只不过你大概不想知道。”
怀真点头道:“剑郎……有这个名字,何必再有什么扶桑名字?”
阿剑心头一动,张了张口,却是无声,此即见她怔怔地望着河岸出神,便道:“好罢,我同你说就是了。”
怀真回过头来,一时竟忘了他要说什么,只过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问过他唐毅如今何在的话,忙定睛听他说来。
阿剑见她细看自己,才说道:“他原本在浙海这边儿,只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他撇下公务,只悄悄地带了几个随从……仿佛是要赶回京去,我是后来才得到消息的。”
怀真大为意外:“你说什么?三爷回京?我、我怎么不知?”
阿剑道:“他此事行的隐秘,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消息,此刻按照行程,只怕他也将回到京城了。”
忽又冷笑:“据我所知,京城之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公事,先前连平靖夫人仙逝他都不曾回京,这一次倒是不知为了什么。”
怀真也是懵然不知,阿剑扫她两眼,似笑非笑地道:“只不过,倘若他是为了你回去的,可要叫他失望了。”
怀真皱眉道:“你不要胡说,三爷怎会为了我回去。”
阿剑道:“谁知道呢。我不过是想的罢了,倘若真的为了你,那可是有趣的很。”
怀真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便含怒瞪着。
阿剑却仍是笑,却又倒了一杯酒,送到怀真跟前儿,道:“要不要尝尝看?本地的香雪酒。”
怀真一言不发,举手给他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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