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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一下就禁不住笑了起来;“你来小浏村几天了,还习惯么?”
缘君道:“不过两三日,尚好。”
一众干部见她咬文嚼字的样子,都跟着笑了起来:“到底是外头来的,说话都有着墨水味哈。”
张爽上前,帮母亲提过手上的水桶:“父亲呢?怎么没见他在。”
舒望望着张爽道:“可不是一早就去实验室里头了,这些天,说是遇着一个难题,一时解决不好,也便连觉都不要睡了。”
张爽回过身去,似是对缘君解释道:“我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但凡问题没有攻克,就不好睡觉的,几年下来,头发也便全白了,都是操心的。”
舒望上前招呼了一声:“好了,既是路过,那就进来一道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走吧,这到基地还有一个小时呢,这不吃不喝的,人哪受得了呀。缘君同志,你可是来替咱们办事的,身体还是要紧的。革命仍未成功,同志身体要紧。”
缘君略略有些迟疑,她怕是耽搁了时间,有些不大合适,因而也不敢轻易应了下来。那几个年轻干部就笑道:“缘君同志,那咱们就进去坐坐罢,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话说到了这里,诸人自然就不好再客气了。于是他们跟着张爽进了屋子,张爽就招呼着他们去炕上坐着。这里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土炕,占了整个屋子的一般大小。炕上对着一些针线的箩筐,还有一些干草堆在那里。
缘君望着这家里,黄土墙是凹凸不平的,而且有一些水冲刷的痕迹,显然是这两天下雨,雨从屋顶漏了下来。
舒望笑道:“我先去生火,蒸几个馍馍。”
有个干部笑道:“就吃凉的也行,不用蒸了。”
舒望哪里肯,也便自顾着系了围裙就进厨房去了:“我很快的啊,儿子,你先招呼客人用水呀。”
张爽殷勤地拿了热水壶过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水的热气袅袅飘着,缘君望着杯底,多少还有黄沙的痕迹。在这里,但凡要喝一杯干净的水,怕也是极为奢侈的事情。
这个时候,缘君就瞥到,墙上挂了一张黑白的结婚照,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上海照相馆”的字迹。她微微愣了愣,那是他父母拍婚纱照的地方,心下不由得暗暗起了一丝情绪。
张爽见他望的出神,便道:“那是从前的老照片了,是在上海拍的呢。”
缘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恩,难怪呢,看着别致。”
张爽憨厚笑了笑:“这家照相馆,可有名了,是个俄国人开的呢。那照相技术也是好,听母亲说,从前沪上的人家,但凡结婚能去那里拍照,也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情了。”
舒望拿了一箩筐的枣子出来,放到炕上笑道:“都是自家种的,快尝尝。”
她旋即看到了张爽与缘君的目光,都盯着墙上的那张结婚照看着,似是喃喃道:“当年日本人打进上海,这房子里的好些东西,主人都来不及收拾呢。城内那几仗,我都看在眼里呢,可是惨烈。当时,这整个沪军就打的没剩下几个人了。”
缘君捧起了那杯带着黄沙的热水,抿了一口,而后发干的喉咙好似略略纾解了一些。几个干部在那里帮舒望挑着豆子里的砂石,似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讨论的内容。
缘君不禁开口道:“是了,那场仗,我也是听说过呢,这死的人,说是都堆积成山了。”
舒望对着围裙揩了揩手:“上海当时好歹还有个租界,多少还有个庇护的地方。更惨的,是在南京呢。我的许多亲眷,可都在那儿住着呢……最后呀……”
显然舒望并未料到今日会提起这些,说着说着,眼眶一下就红了。张爽忙递了帕子过来:“母亲……可都过去了……”
舒望叹了口气:“所以世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呀……从前的日子,那才是真的难捱。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好在,这日本人终于被打跑了,总算是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缘君宽慰道:“伯母说的极是,我的母亲也常说,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舒望揩了揩眼角:“说起来,民国二十多年的时候,我的母亲倒是在上海的陶公馆做工的。那可是沪上有名的大帅别馆,那一家有位少帅夫人,姓沈,乃是一位极为清秀的小姐呢。人也很是心善,待我母亲与一众做活的人一贯不错的。就是后来,打仗了,她人也便跟着失踪了,倒是叫我母亲念了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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