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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头,立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船夫常穿的蓑衣,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将整张脸都隐没在了阴影之中。他手中,没有船桨,只是静静地立着,仿佛与这艘小船,与这片夜色,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抬起头,透过斗笠的缝隙,望向那灯火通明、笑语喧天的三楼宴厅,眼神,平静无波。
他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静静地欣赏着猎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那无知的、狂妄的、可悲的表演。
画舫之上,戒备不可谓不森严。船头船尾,甲板之上,足足有三十多名精锐的锦衣卫校尉,手按刀柄,来回巡弋。然而,他们的目光,都被那河上璀璨的灯火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那艘紧贴着船底阴影的、不起眼的小船。
齐司裳的身子,微微一动。
他并非飞身跃起,那会带起风声,惊动敌人。他的动作,轻得,不可思议。他就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从乌篷船上,袅袅升起,而后,又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柳絮,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画舫最底层的甲板之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脚下的甲板,甚至连最轻微的震颤都未曾有过。
一名负责巡视底舱的校尉,正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他身旁走过,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齐司裳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一般。
齐司裳没有立刻向上走。他负手而立,闭上了眼睛。
他体内的《混元一炁功》,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运转。那股与天地同息的雄浑真气,并未向外勃发,而是尽数,向内收敛,凝聚。他的呼吸,变得悠远而绵长,几乎微不可闻。他的心跳,也渐渐放缓,与这画舫轻微的摇晃,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他,正在将自己的气息,与这整艘船,彻底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已再无半分人类的情感,只剩下,一片绝对的、冰冷的虚无。
他动了。
他迈步,向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很稳,每一步落下,都恰好踩在画舫因波浪而起伏的节奏点上。
楼梯口,两名锦衣卫校尉交叉着佩刀,斜倚在栏杆上,正低声抱怨着今夜的差事枯燥无味。
齐司裳的身影,如一缕轻烟,从他们二人中间,一穿而过。
他没有出剑,甚至没有抬手,只是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右手的中指与食指,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电般弹出,又瞬间收回。他的指尖,快如蜂尾毒针,分别在那两名校尉的后颈“风府穴”上,轻轻一点。
那两名校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抱怨与不耐烦之中,眼神,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们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仿佛两尊栩栩如生的蜡像,只是生机已然断绝。那股凝练如钢针的混元真气,早已穿透他们的皮肉筋骨,在一瞬间便震碎了他们的中枢神经。
他走上二楼。
二楼,是歌姬舞女们歇息的厢房。走廊里,同样有十数名锦衣卫在来回巡逻。
齐司裳的身影,如同一道真正的魅影,在他们之间,穿行而过。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每一次与敌人交错,或是衣袖轻轻一拂,或是肩头看似无意的一撞,又或是足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带起一道无形的劲风。每一击,都蕴含着一股螺旋透骨的阴柔之力,精准无比地印在对方的“气海”、“膻中”等致命大穴之上。
于是,一幕诡异绝伦的景象,在这条挂满了靡丽纱幔的走廊里,无声地上演。一名校尉,正伸手去推一扇厢房的门,手刚触及门扉,便僵在那里,再无动静。另一名校尉,正转身与同伴说话,话到嘴边,却永远也说不出口,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人已化作了泥塑。
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半分的痛苦。
终于,齐司裳来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他能听到,楼上传来的,那愈发刺耳的、李毅的狂笑声,以及周围那些谄媚的附和声。
他没有再犹豫,拾级而上。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三楼宴厅门口的那一刹那,厅内那喧嚣的、靡丽的、充满了酒色财气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来自九幽地狱的绝对零度,瞬间,冻结了。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歌姬的舞步,僵在了半空。
满座的锦衣卫,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眼神中,却已充满了错愕与不解。
他们看着门口那个穿着玄色劲装的、身形挺拔的、面容清俊却又冷得不似活人的陌生男子,一时间,竟没有人反应过来。
李毅正将一杯美酒,灌入怀中歌姬的口中,他感觉到气氛不对,不耐烦地回过头,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闯本官的宴席!不想活了……吗……”
他的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张脸,他曾在军中的将官名册上,见过无数次。那张脸,曾是无数北伐军将士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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