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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相敌意地怒视了一眼,强忍住病榻前交手的冲动,又把注意力放在昏睡的皇帝身上。
荆红追道:“我打算将真气分为无数细丝,缘着他体内所有经脉慢慢推进,沿途打通淤塞、活络血气,最后哪处结节不通,哪处或许就是病灶所在。”
豫王知道这话说着容易,操作起来千难万难。
真气乃是习武之人自身之元气,离自身之体,入他人之体,已是困难。离体后还要再分化成网,各线同时推进,这需要真气拥有多么强大深厚的储备、源源不断的新生速度与出神入化的精细控制,天底下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么?
除非是已经返璞归真、以武入道的大宗师。
荆红追坦然回答了豫王的疑虑:“我第一次做,不知会不会成功,只能说尽力而为,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运气通络期间,不能受任何打扰,还望你为我护法。”
除了苏晏,他对谁都“你”来“你”去,但好在豫王生性落拓不羁,并非注重礼节虚名之人,故而也没怪罪他无礼,点头同意了。
于是荆红追将皇帝身上的棉被一掀,让豫王将其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自己则大不敬地蹬掉了靴子,盘腿坐上龙床,双手手掌贴在了皇帝的背心。
豫王守在床边,一瞬不瞬地全程护法,万一荆红追真气不济或是走岔,好及时出手相助。
荆红追闭目凝神,极细致地操纵着一条条真气的细线,每打通一条经脉,就连通起相邻的线,如此缓缓勾连成网。
有几次他险些失手,几乎将皇帝体内炸成泥潭,最后都因为精妙入微的控制力化险为夷,把豫王吓出一头冷汗。
而荆红追也负荷极大,逐渐汗透重衣,将灰色的袍子打湿成了深青色。
半个多时辰后,他收回手掌,长长地吁口气,下了龙床。脸上虽无疲色,透支感却从运转不畅的气息中渗了出来。
毕竟人体精密如神之造物,他此番探脉通络心神消耗巨大,需要一点时间调养,等紫府丹田真气新生,才能完全恢复。
豫王扶着皇帝重新躺下,见人还昏睡着,不由皱眉问:“我皇兄为何还不醒?”
“我已尽力。他病灶在颅内脑中,有一处塞结成团,约莫鸡卵大小,仿佛连形态与质地都已异变,其中血脉扭曲蜷缩,真气屡次探之不进。我恐再试下去,会损伤脑中其他正常脉络,只好退出。”
“那该如何处置那处病灶?”
“我对内外科医术只略知皮毛,还是杀手时期为了更好地杀人,被迫学的。按我的理解,治标治本,把那团恶物直接挖掉得了。”
豫王吃惊:“挖脑?人还能活?”
荆红追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是啊,极大可能挖完就死了。而且,真气可办不到这一点,得用利器。哦,还得先开瓢。”
豫王恨不得把这个冷脸乌鸦嘴直接开瓢得了。
正恶从心头起,忽然感觉龙床上的人气息有了细微的变化。豫王忙转移视线,盯着皇帝仔细看。
皇帝的指尖动了动,停顿须臾后,又更明显地动了好几下。豫王惊喜地轻握住他的手,低声唤道:“皇兄……皇兄?”
荆红追伸手给把了把脉,微微颔首:“他要醒了。”
话音方落,皇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豫王的脸也随之逐渐清晰。皇帝专注地看了看他,有些低沉沙哑地开了口:“擅自潜入朕的寝殿,四弟这是要‘清君侧’,还是逼宫?”
豫王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这两样有实质区别?只是打算对皇兄禀报一声,你再不醒,我就任由母后把那三岁的小奶娃拎到龙椅上,然后跟她争一争摄政权。至于你那傻乎乎的大儿子——反正他在南京的破草庐有他爹的旧情人作陪,倒也不亏。”
皇帝闭了一下眼,旋即睁开,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色:“原来贺霖回来了。”
豫王有些着恼:“什么‘原来’!谁跟你说‘原来’!那傻小子就算想回来,一路也是被追杀不断,他凭什么成功,凭出身?凭运气?”
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凭他是朕的儿子。以及——凭清河千方百计地护着他,日后也将不遗余力地辅佐他。”
豫王僵硬了一瞬,像是彻底泄了那口气,懒洋洋答:“算了,反正我早就做了决定,最后赢个口舌之争也没意思。离了战场,我从来就赢不过你。”
皇帝说:“你错了。朕与你之间,从未有输赢,只有情理与取舍。无论沾着哪一边,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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