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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上那方天空一碧如洗,蓝得刺人眼睛生痛,苏晏用力盯着,只觉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片从那上面分崩离析,浮光掠影般逐渐远去不见。
时至今日,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恍如隔世,什么叫前尘已了。
这几日苏晏下了学,只雇辆马车在街头巷尾奔波,寻找一处合适地方。
原来日前景隆帝无意间问起,才知道他在京城僦居,便道居无定所总不是办法,赐他二百两银子置买第宅。
苏晏谢了恩,暗道一声惭愧,自赴京赶考至今,入夜大半都盘桓在秦楼楚馆,哪里还记得这些事。
挑来拣去,在东城黄华坊定了一处三进的院落,虽谈不上轩敞堂皇,但胜在清幽雅致,尤其是临街一面粉墙丝柳,桃杏尤繁,很是惹人喜爱。教坊司离此不远,风中隐约飘过悠柔丝竹、燕婉歌吹,更是合了他的心意。
他也没带多少行李,仓促搬进新居,见房子久无人气,四下难免积些残花败叶、蛛网燕泥,总得买两三个仆役小厮打理才是。
说到“买”,苏晏本来对这个字很感冒,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总觉得有种为人口贩子提供市场的罪恶感,但又想到既然已决定再世为人,就该入乡随俗,也便释怀了些。
这时代买个寻常小厮也就二两银子左右,苏晏挑了两个看上去干净伶俐的少年,又雇了厨子和洗扫仆妇,让他们先回去整理宅院,自己则上街找了家酒楼喝茶。
太白楼上,凭窗而座,一江霞波、半城春色尽收眼底,苏晏啜饮着雨前龙井,满足地叹了口气。
忽然听见楼梯上脚步杂沓,小二陪着笑道:“客官,楼上临窗雅座确实已有人了,要不换个地方?”
一个男子声音朗朗:“不换不换,你不是说只一人?待我上去瞧瞧,倘非浊俗难近之辈,凑合搭个桌也无妨。”
苏晏听这声音有点耳熟,转头去看上楼的青年,正是认识的,起身作揖道:“原来是新科状元郎,失礼失礼。”
崔锦屏在贡试时便与他混了个脸熟,笑道:“清河兄这套礼数只合作给外人看,什么状元不状元的,折了你我的交情。”
苏晏望着他意气飞扬的面孔,微微一笑:“那是那是,若不嫌弃,我请屏山兄喝茶。”
崔锦屏洒然落座,“清河兄如今位居从五品,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听说连圣上也对你青眼有加,这般客气,倒叫我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无地自容了。”
苏晏摆手:“切莫这么说,小弟只是侥幸走了点福运,平日里为太子爷研研磨、跑跑腿,当个闲差,混口俸禄而已。不比屏山兄胸怀大志,才华横溢,翰林院又是极清贵的去处,日后定然步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啊。”
崔锦屏眼中掠过一道睥睨之色,口中微叹:“我虽有心报国,无奈身居偏隅,只得做个文笔小吏。”
苏晏为他续了杯茶,“我家乡有句老话,叫‘当官没功夫,全靠天线粗’,虽然有些偏颇,却不无道理。屏山兄可知道这天线是什么?”
“天线……”崔锦屏新奇地嚼着这两字。
苏晏一脸神秘:“抬头看。”
崔锦屏茫然抬头,见屋顶一根粗大的脊檩岿然横架,旁边许多椽子接头触尾,累累拼缀其上,忽然福至心灵,双眼一亮道:“我明白了!”
“屏山兄冰雪聪明。前些日我在文华殿,见翰林院侍讲学士魏少卿誊了你的策论品读,多有赞词。魏学士乃是吏部李尚书的门生,若能得他举荐,事或可成。”
崔锦屏难掩跃跃之色,拱手道:“多谢清河兄指点,此事若成,我必投环相报。”
苏晏佯作不悦:“什么报不报的,折了你我的交情。”
崔锦屏仰天大笑:“清河兄快人快语,正正与我意气相投,得此一友,快哉。”
苏晏捧着茶杯只是微笑。
崔锦屏笑声渐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齿之事,鄙薄地压了压嘴角:“我就想,那叶东楼何以一夜之间跃居正五品户部郎中,原来是因为做了豫王世子的西席。”
苏晏不解:“这也无可厚非,屏山兄为何不屑?”
崔锦屏冷笑:“豫王世子才岁许,路还走不稳当,要西席来做什么?”
苏晏愣了愣:“你是说他和豫王……”他忽然回忆起恩荣宴那日,遇上豫王之前,偶然听见后园假山内有两人私语,想来便是豫王和叶东楼了。
“豫王什么秉性谁人不知,听说朝内貌美的年轻官员,十有六七都是与他做过知己的。”崔锦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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