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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庄维很早就醒了,曲同秋还在他怀里,睡得很沉,呼吸规律平稳。傻了的好处就是没有心事,不会失眠。
庄维瞧了他一会儿,亲了他,最后捏着他的鼻子把他弄醒。
「该起来了。」男人坐起身,因为茫然而显得依赖,庄维从衣柜里挑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觉得不合适,就又换一套,像摆弄穿衣游戏的娃娃一样摆弄他。他虽然年纪大了,性格和长相也都没那么可爱,庄维不知怎么的,却并不觉得厌倦。
今天得去杂志社一趟,过年前还有些事要做,庄维不想把这男人丢给别人照看,自己带了他出门。
反正他很安静,裹在AlexanderMcQueen的深色外套里,也没有特别不合身,帽子压低一些,旁人顶多觉得他孤僻,也看不出来他的失常。
庄维忙碌的时候,就让他在一边坐着,放一本杂志在他面前的桌上,给他一杯热茶,这样让他的安静看起来不至于太奇怪。
等到可以休息的时间,庄维回头去看,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庄维略微惊慌地去找,所幸很快就看到陈列架后面露出的自己那件外套的小小一角。
「曲同秋?」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架上拿到一个黑色长发的芭比娃娃,那是以前拍照用过的样品,早已过时了,男人却如获至宝,双手握着,坐在角落里,做梦一样的表情。
「曲同秋。」男人没反应,梦游似的,在虚假的平和里安稳地待着,样子很幸福。
庄维出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搂着他,亲了他的脖子。男人被亲吻着,也还一心一意对着那娃娃,心满意足的。
「想要就给你好了,我帮你拿个盒子装。」要把它从男人手里拿走,男人手指却抠得紧紧的,并不吭声,只死死抓着,有些惊惶。拉扯了半天也没能让男人松手,庄维咬了一下牙,骂道:「曲同秋,你别再傻了,这是假的。」曲同秋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在那个世界里根本听不见他。
对峙里庄维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凉,还是先放手,去替男人擦了脸上的汗:「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是真的。」男人拿着娃娃就越发温顺,吃了定心丸一样,连那种无措的空虚都消失了,似乎被满满的幸福感涨着。庄维带他上了车,给他牢牢系好安全带,而后才发动车子。
车子开到别墅外面,远远停着,门口站了个穿粉红色公主外套的黑头发小姑娘,正东张西望,等着什么似的庄维问身边的男人:「你看见了吗?
」男人隔着车窗看看那小女孩,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娃娃,然后再看看她,明显地混乱起来没等他看够,很快门里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牵了小姑娘的手,把她领进去了庄维看着那之前还一脸幸福满足的男人,有了些不带恶意的残忍:「曲同秋。
他把他从逃避的幻觉里硬生生拔了出来。那个灰暗模糊的,像影子一样淡薄的存在突然颤抖起来「曲同秋,这才是真实。」男人回来以后生病了,连日受凉引起的理所当然的发烧而已,但庄维知道他很痛苦,从麻木不仁到恢复痛觉只有一瞬间,离血淋淋的伤口愈合却还很遥远。虽然他什么苦也没说出口,终究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连喝点水都痛得发抖。
庄维托着盘子推门进来,在床角缩着的男人受惊地动了一下,出声乞求道:「别、别开灯……」庄维在黑暗里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摸了他的脸,皮肤的触感还是烫的惊人。
「又做恶梦了?」男人一头的汗,摸起来是冰凉的。
「梦见什么,难受就说出来吧。」「……我自己……」「嗯?」「我梦到……读大学时候的我……他就坐在那里……」「……」「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想告诉他一些事情……」他曾经有过唯一一场认真的恋爱,有爱过他的妻子,有寄托了他所有父爱的小女儿,有任宁远。
有着这些,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他都努力熬过去了。生活如此艰辛,但他因为它们而充满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突然有个男声在他耳边轻轻说:「都是骗你的」他像做了跌落悬崖的恶梦一样,在一头冷汗和惊恐的心跳里惊醒过来。
却发现现实就是恶梦。
庄维摸了摸他的头,拨开他汗湿了的头发。
「曲同秋,来不及的,没人能回到过去。但你的人生还没结束,你别想不开。」的确。才三十来岁,他还可以再活同样多的岁数,似乎还有无限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只是他最好最重要的那些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他在梦里想重新活过,想要回自己被谎言践踏了的十几年,想提醒那个愚钝的小胖子很多东西。醒来却只有高烧之下的一点眼泪。
「喝粥吧,加了点荷叶,」庄维拿过冷毛巾给他擦了脸,缓了燥热,「要是敢碰荤腥了,跟我说一声。」曲同秋靠着床头勉强坐起来,像被人用烂了的抹布似的,皱而旧,全无价值。
「就别逞强拿碗了。你张嘴就好。」男人在沉默里咽了一些温热的粥下去,因为口腔的疼痛而显得动作迟缓,而后在含糊里轻声说:「谢谢。」庄维有些尴尬,他知道男人多少是记得被他亵玩的那些事的,两碗粥和一把药片跟赤身裸体的百般欺辱比起来,连半分仁慈也谈不上,但也只说:「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男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明天该走了。」庄维看着他:「去哪里?」男人没吭声,过了一阵子才说:「我……我回老家吧。」尽管他没说,庄维却也感受到了「只要不是这里就好」的虚弱信号。他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他像个只吃些草梗即可裹腹的羊,这里却是食肉的世界。他不是谁的朋友和亲人爱人,他只是食物。
「你是要逃跑吗?」男人没回应。取笑他是懦夫,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根本算不上是刺激。
「不向任宁远讨回公道也无所谓?」他对于「公道」,已经没有期待了。就算任宁远肯补偿他,也没法把毁了他的还回来。也许会有一些赔偿金,富人常常这样结帐。
「把你女儿留给他也没关系?」男人轻微颤抖了一下:「不是我女儿……」「就算不是你生的,你真的舍得吗?」「……」男人两眼发红地忍耐着的模样看起来越发可怜,庄维扯松了一下领口的扣子,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这么说吧,你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成天在那盼着你回去过年。如果你无所谓,那当我没说过。如果你舍不得她,那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宁远那里,我替你去谈,实在不行就法庭上见,交给我,你就用不着担心。」男人竭力克制着,但缩紧的肩膀还是有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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