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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圆瞪着双目,眼白上的红血丝分外狰狞。
他僵硬地坐在长椅上,血液似乎已经被那一声高出一声的心跳撵出体外,脑子如巨潮一般轰鸣作响,目光所及之处,人与物像破碎的马赛克碎片一样七零八落。
原以为艾尔提的牺牲是这个寒冬最叫人心痛的噩耗,哪里想到更悲壮的牺牲却接踵而至。
12月24日,平安夜,代号“虹夜”的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
猎鹰特种大队队长洛枫带领精英一中队、二中队直扑中巴边境的大型军火走私窝点“骤雨”,活捉8名犯罪头子。
然而交火的最后阶段,十几名毒贩引燃地下弹药库。连环爆炸的巨响与冲天烈火中,中心地带的23名特战队员当场牺牲,在外围战斗的31人重伤,送医途中已有9人伤重不治,剩余的重伤者尚无1人脱离生命危险。
在当场牺牲的队员中,有精英二中队队长王一格,有即将退伍成为父亲的第一狙击手邹子朝。
而猎鹰的灵魂洛枫,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进行此生最惨烈的搏斗。
他的对手,是无所不能的死神。
傍晚时分,雪逝天晴,残阳挂在天边,尹天虚着眼望去,想起“残阳似血”,蓦地惨笑出声。
飞机终于起飞了,没有任何人说话,机舱里一片死寂,就像驶去的终点,是一片破败的坟场。
如今的猎鹰大营,与坟场又有什么区别?
两只精英中队没了,大队长生死未卜,猎鹰的大旗已倒,破破烂烂地掉在地上,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尹天双手捂着额头,眼眶干涩发痛,他哭不出来,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只巨手紧紧捏着,钝痛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袭向大脑。
他想起了邹子朝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又想起了艾尔提那素未蒙面的青梅女友。
寒冷凝固成锋利的冰锥,一根根刺入骨髓,将他牢牢钉在黑色的墙上。
墙湿淋淋的,被冰锥洞穿的地方淌出冰冷的液体。
那是暗红的血,与浑浊的泪。
3个小时的飞行对于尹天来讲好似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下机时他隐约看见有人被担架抬走,后来才知道晕厥的人是梁正。
也许没有人比梁正更加悲痛。
他是一中队曾经的队长,牺牲的战士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过错被调离队长岗位,带队出征的应是他,而不是“临时队长”洛枫。
尹天无法想象梁正此时正经历着什么,他甚至不敢去“设身处地”想一想。
再厉害的军人也不过一介凡体。
血肉筑成的身躯如何去面对大厦倾覆的剧痛?
大队的直升机停在机场,秦岳看似正常地指挥众人转机,却在关上舱门的一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一个绝望得再也无法支撑的孩子。
尹天看着他被陆航的战士扶走,第一次觉得他与梁正其实不是严厉的教官,甚至不是英勇强大的特种兵,而是随时可能倒下的普通人。
直升机将选训队员们接回猎鹰大营。天空灰蒙蒙的,四川很少下雪,雪却化作了泪,大滴大滴地洒在队员们身上。
整个营区都空了,一、二中队没了,年关将至,其余四支中队大多在外执行安保任务,剩下的队员几乎全去了战区医院。
尹天看到了邹子朝的妻子。
没有人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是因为丈夫特种兵的身份,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噩耗,眉间是浓郁的担忧,却尽力显得平静。
她不敢不平静,她的肚子里有邹子朝的血脉。
如果他去了,那血脉就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纪念。
尹天倒头昏睡,混沌间似乎有人钻进了他的被子,在耳边轻声说着“我冷,你抱抱我”。
宁城不比他坚强,不比他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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