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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瓶中澄澈的清水倒映出宁舒蕴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水面微微晃动间,重新插入瓶中的芙蓉花枝将倒影搅得支离破碎。
她理了理月白色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在细密的织金暗纹上轻轻抚过:“菀菀,去请大舅母到前院。燕儿,扶我去见客。”
还未到垂花门,就听见苍老洪亮的声音穿透回廊:“我宁家血脉流落在外成何体统!宋老夫人今日若不放人,老朽就跪死在这苏府门前!”
宁舒蕴加快脚步,绣着缠枝莲纹的软底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几无声响。
转过回廊,她看见外婆宋清蕙正拄着沉香木拐杖立在阶上,满头银丝在阳光下微微发颤,像覆了一层薄霜。
那宁世昌穿着褐色团花缎袍,鸠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宁家子弟,活像来抄家的架势。
“宁世昌!”宋清蕙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年你们宁家怎么答应文佩的?现在还有脸来要舒蕴?”
宁舒蕴疾步上前扶住外婆,感觉到老人枯瘦的手在剧烈颤抖。她闻到外婆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药味,那是常年喝安神汤留下的气息。
她抬眼看向阶下众人,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宁世昌身后那几个面带得色的宁家子弟,最后定格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宁世昌的眼角耷拉着,法令纹深如沟壑,偏生还要摆出威严模样。
“宁爷爷。”她声音清凌凌的,像碎冰碰着瓷盏,“舒蕴如今住在外公外婆家,算不得流落在外。”
宁世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父母在,不远游。你父亲尚在,岂有长居外祖家的道理?”他忽然提高声量,声音嘶哑如破锣,“莫非是苏家拘着你不让归家?”
围观人群中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宁舒蕴感觉到外婆枯瘦的手在微微发抖,忙将老人往身后护了护:“宁爷爷这话好没道理。我母亲姓苏,我身上流着一半苏家的血,怎么就不能住外公外婆家了?”
她故意抬高声音,字字清晰:“倒是宁家二小姐,听说前日在萧家别院……”话锋突然一转,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您要真这么爱说教,不如回去教教安冉妹妹。不然宁家再多的脸面,怕也不够她丢的。”
“放肆!”宁世昌老脸涨得通红,鸠杖重重砸向地面,震起细微的尘土,“孽障!竟敢如此顶撞长辈!”
宁舒蕴纹丝不动地站着,阳光透过廊檐在她月白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轻笑出声,眼底却结着冰:“长辈?上个月十五,您收了我继母两匹云锦时就该知道,这声‘爷爷’我唤得有多勉强。”
宁世昌身后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厉声喝道:“宁舒蕴!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尊卑?”宁舒蕴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剜过去,“三叔公,去岁您在赌坊欠下三千两印子钱,半夜来我院里哭求时,可不是这般嘴脸。”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哗然。几个小丫鬟忍不住掩口低呼,又被管事嬷嬷瞪着眼制止。
宁世昌老脸挂不住,突然捂着胸口踉跄两步,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喘息:“反了…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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