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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胡惠乾西关复仇武当张锦洪丧命（第2页）

及至孝玉、美玉二人到来之后，至善即令大众门徒转入后堂内。堂前挂着一匾，上书“忠义堂”三字。正中神桌上，摆着一个木盆，上插红绿小旗十多枝，刀一把。正中一座小亭，中间贴着一张红纸，书有“六祖神位’几个字。

至善禅师披了件袈裟，左脚上穿了一只芒鞋，头上扎条红布带。黄坤、三德和尚二人装束，亦如至善一样。

各人入到忠义堂之后，至善命三德点起香烛元宝，口中喃喃而语，似念经而非念经，似唱诗又非唱诗。至善念完一轮之后，即令新加入少林门徒方孝玉、方美玉、方世玉、胡惠乾四人，跪在神桌之前。

至善取张黄纸，写了四人姓名，当众焚烧，又在桌下拉出一雄鸡，拔起木盘上单刀，口中喝曰：“你等四人听着，今日你四人加入少林寺，应要遵守少林规矩，凡与同门人相见，必先举起左掌，齐平眼眉，此是我少林见面礼。如系自己人，不得同门相斗，应要互相帮助。本门以打倒清虏，兴复汉室为志愿，本门秘密，不得向外间泄漏，如有违反誓言，有如此鸡。”言罢，突举起单刀，向鸡头一斩，轰一声，雄鸡已身首异处矣。

至善斩鸡头既讫，方孝玉等四人，齐向至善及黄坤、三德、童千斤、洪熙官、李锦纶、谢亚福、梁亚松等师兄，下拜八次。于是四人正式为少林门下人。

胡惠乾、方世玉等加入少林之后，至善禅师认为此四人者，天资颖敏，实属可造之材。尤其胡惠乾饱受凌辱，报仇心切，所以日夕刻苦练技，至善禅师亲自教导，技击大进。

光阴荏苒，不觉一年。至善禅师以离寺日久，亟宜返回福建，主特寺务，召黄坤、三德和尚等而谓之曰：“为师自率领你等莅粤以来，不觉一年，今日还与你等暂时离别，返回福建矣。你等知少林寺之来历乎？”

黄坤等应曰：“以前略闻师尊讲及，但未知其详。可否请师尊再详述一遍，待我等得知清楚也。”

至善曰：“好，衲今再为你等详述少林寺之来历，好叫你等不忘少林寺设立之原意也。少林寺原设于河南省少室山，为达摩祖师所创，迄今垂六百年矣。迨至大明末年，清虏入关，崇祯皇帝煤山自缢，明朝遗老耻食周粟，纷纷南下，一部逃入少林寺削发出家，逃避清兵耳目，暗中训练寺僧武技，使成劲旅，恢复明室江山，阴行革命之志。康熙年间，寺中主持僧昙宗祖师，有一日，步行下山，睇见路旁有一丐童，年十四五岁，生得聪明伶俐，体魂雄伟，昙宗祖师见而怜之，收容入寺为小沙弥，教以技击。丐童曰马宁儿，果然苦心练技。经过七八年，马宁儿之技，大有进步，寺僧共一百二十八人，马宁儿之技，位列第七。昙宗祖师时时暗喜其眼力不差，不负其历年教导苦心也。有一年，西鲁夷人叛反，清兵往剿，全军覆没。康熙帝出榜招请天下英雄，往平西鲁。昙宗祖师，初意原欲扬威域外，以为他日革命之基，自吿奋勇，率领寺僧应召前往，不一年，征服西鲁，班师回国。不料因此得到清帝之忌，暗念少林寺和尚一百二十八人，技击如此利害，若果叛变起来，朝廷无人与敌，清室岂不岌岌可危，因此不特不加赏赐，反而暗怀疾妒之心，密诏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陈文耀，设法消灭我少林寺。陈文耀奉诏南下侦查。是年，马宁儿担任点寺中万年灯，不料误将万年灯打碎。昙宗祖师责之。马宁儿恃技自满，斥驳祖师。祖师赫然震怒，忍痛将其逐出山门。马宁儿乃在山下街市，重复过其流荡生活。一日，适陈文耀微服而至，侦查少林寺秘密，在逆旅中与马宁儿相遇。马宁儿尽将少林寺秘密吿于陈文耀。陈文耀大喜，即任马宁儿为侍卫统领。盖少林寺内有一秘密隧道，直通后山，斯为昙宗祖师建筑，预备必要时由此隧道可以脱出重围者也。马宁儿既蓄发为陈文耀所用后，竟带领清兵围攻少林，先将秘密隧道之出口封闭，然后于月黑风高之夜，将少林寺团团围住，放火焚烧。寺僧于黑夜中为火网所困，无法逃去，走入隧道，不料无路可逃，尽遭焚毙。只得一十八人，为藏经阁门前之一匾跌下所掩蔽，仅以身免，逃出重围，南奔粤省。十八人中有十三人中途饿毙，只得四五人，衲亦其中之一也。少室山少林寺于是荡然尽毁，数百年古刹，一旦毁于奸仔马宁儿之手，悲夫。”

至善禅师怅触当年事，不禁英雄眼泪，落下几滴。黄坤、三德和尚、洪熙官、童千斤等众门徒，睇见至善悲凄之状，亦为伤感不已。

方世玉尤愤怒万分，握拳切齿而言曰：“师尊，陈文耀与马宁儿现在何处，拙徒不才，宁愿牺牲性命，誓必殺尽此等奸人，为我少林寺泄愤也。”

至善曰：“贤徒，凡事要谋定而后动，方今我等势力未充，尚未能与清虏公然作对。衲之所以东奔西跑，训练你等者，无非希望少林派势力日渐扩张，一举而扑灭清虏也。于今马宁儿已死，陈文耀亦年已就木矣，现尚滞留于金陵。清帝乾隆亦知我等为渠之心腹大患，故渠微服南下，扬言探求民间疾苦，实则侦查我少林派秘密，搜罗天下勇士，以与我派作对。白眉首人之徒高进忠、李巴山之婿雷洪、冯道德之徒方魁等，均已为渠所收容。乾隆帝之意，以为全国间足资与我派对敌者，为武当派冯道德等众人，是以利用彼等消灭我派。江湖人士不明白者，以为武当派与少林派，以前系出一门，为何今日两派苦苦相斗？实则武当派已为清虏所利用而不自知，而我派则为汉族争光荣也。”

三德和尚等聆至此，个个怒发冲冠，目眦尽裂。方世玉尤年少气盛，向至善曰：“师尊所言，高进忠、雷洪、方魁等数人，现在何处？请师尊指示，待拙徒一拳一脚，先行殺尽彼等，消灭我少林派心腹之患。”

至善曰：“贤徒少安毋燥，你之技尚属敷浅，恐非此数人敌手。你宜潜心练习技击，待你学有成就，为师自然指示你收拾彼等也。贤徒们，切宜记师言，小心学技，如有万分不了之事，即刻派人到福建少林寺报吿可也。”

三德和尚等唯唯而应。至善禅师吩咐已毕，即日遄返福建，光孝、西禅两寺事务，交落黄坤与三德和尚二人分别主持。

且说胡惠乾自加入少林派之后，光阴荏苒，不觉又是五年。胡惠乾复仇心切，苦心练技，果然大有进步，自念其力足以服张锦洪矣。

彼锦纶堂者，除张锦洪一人以外，其余均为花拳绣腿之徒。我胡惠乾以前未习技击，弱不胜衣，始为彼等所欺凌。今也，我力足以举千斤，且有众师兄为之辅，又何畏彼一张锦洪哉？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是日也，初夏天气，南风薰煦。胡惠乾清早起床，取一红纸写上“亡父君庭胡公之灵位”数字，贴于西禅寺大雄宝殿之正中，换转白色衫裤，蓝色辫结，点起香烛元宝，跪在地上，痛哭一顿，抢地呼天。

惊醒了方丈室内之三德和尚，出来一望，看见胡惠乾伏地痛哭，泪下如绳，当即上前问曰：“惠乾师弟，做乜而悲怆若此也。”

胡惠乾举头一望，见三德和尚立于其前，垂泪曰：“师兄，弟与锦纶堂深仇，师兄所知也。窃念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至善师尊虽叫弟暂时忍耐，但已忍耐五载，自顾技击已略有成就，正宜乘此机会，一雪此仇，一以安亡父在天之灵，二则替少林派出气，消灭武当派敌人。三德师兄，今日要助我一臂矣。”

三德和尚曰：“师弟能报父仇，孝行可嘉，而且谊属同门兄弟，焉有不帮助之理。你即当放心做去，万大有我三德和尚做后盾。”

胡惠乾大喜，向三德和尚叩谢后，连忙转入禅房，取一尺许长之铁锏，藏于背后，单人独马，直望上西关而来。

行至第二甫，睇见昔日所开设之什贷店，已为锦纶堂中人所占住，亦售油盐柴米等什货生意，店伴三四人，均属熊腰虎膀之机织工人。坐于柜中者，年在三十许。胡惠乾认得此人正是锦纶堂中之书记陈亚寿。呸！今日居然恃强侵占，非打不可。一个箭步，抢埋柜面。

陈亚寿约略认得胡惠乾，见其来势凶猛，正想躲避，已来不及，头上辫发，已为胡惠乾右手执住，一拖，成个由柜内抽出铺面门前，举起右拳打去。陈寿正想高呼饶命，不料饶字尚未说出，胡惠乾之冲拳，已兜心打上。

胡惠乾经过几年苦练，且至善禅师指导得法，已非当年之荏弱书生，一个冲拳，足有六百斤力，当其拳打落陈亚寿之胸膛上，隆一声，胸骨当堂打断六条，口吐鲜血。胡惠乾再复飞起右脚，向正陈亚寿肾囊，一个魁星踢斗，跟着两手一送，陈亚寿成个被抛离丈余以外，倒仆街心石上，一命鸣呼。

店伴三四人看见陈亚寿被打死，不知胡惠乾利害，由店中抢出，将胡惠乾四面包围。胡惠乾殺得性起，就在背后拔出铁锏，打出一路梅花锏，挥动起来，前后左右，密不透风，但见梅花朵朵，风声呼呼。三四个店伴无法迫近，看见胡惠乾技击高强，知道不妙，拔步飞跑，走回锦纶堂内，报吿师傅张锦洪。

胡惠乾衔尾穷追，一直追至锦纶堂门前。有两人为胡惠乾追及，从后一锏，对正后脑劈下，卜一声，如打椰子，脑袋当堂打爆，脑浆迸出，鲜血直喷。胡惠乾怒犹未息，一直追入锦纶堂内，逢人便殴。锦纶堂中人见其额筋暴现，日露凶光，如猛虎出柙，若癫犬噬人，大骇，纷纷拚命向后堂狂窜，秩序大乱。

胡惠乾三拳两脚，尽将堂内酸枝家俬瓷器古董，捣毁一空，再追入后堂，见各人已由后门逃去，并无一人，张锦洪更不知何去。

忽望见厅中挂起“锦纶堂”三字之黑漆金字招牌，胡惠乾耸身一跃，跳上厅上，左手扳住屋梁，右手将招牌一拳打下，跌于地上。胡惠乾跟着跳下，挟起招牌，飞奔跑回西禅寺，将招牌挂于大雄宝殿之上，再跪于亡父灵前泣曰：“父亲在上，不孝儿胡惠乾今日虽替父亲报仇，打死锦纶堂工友三人，但真正凶手犹未得，亦足以稍慰父亲在天之灵矣。父亲阴魂其然少安毋燥，不孝儿如今立下毒誓，誓必殺尽锦纶堂之人，父亲其亦含笑九原乎？”

胡惠乾祭亡父既毕，即刻走去维新街灯笼店，定造大灯笼两个、小灯笼二十个，用黑油写上“新会胡惠乾专打机纺”十个大字，挂于西禅寺门外两侧。夜间点起蜡烛，灯火通明，照耀远近。全广州市人，睹此情形，莫不欣悦。其曾遭锦纶堂凌辱者，更拍掌欢呼，皆谓胡惠乾替上下西关之人泄气，洵属天下英雄也。

再说锦纶堂被胡惠乾捣毁，抢去招牌，复在西禅寺前挂起黑字灯笼，专门打机纺，凡此种种，早有人飞报张锦洪。

张锦洪一闻锦纶堂被捣毁，而且打死陈亚寿及工友二人，不禁勃然大怒曰：“胡惠乾小子，跟着至善秃奴，学过三两度散手，便尔目中无人，竟敢打死我门徒三人，托去锦纶堂招牌，复敢口出大言，公然侮辱。我张锦洪若不打瓜你胡惠乾，誓不为人。”言罢，怒气冲冲，直扑西禅寺而来。

一入寺门，早有小沙弥拦住去路，喝问曰：“喂！老友，揾边个？”张锦洪不答，一掌打在小沙弥右颊之上，挞一声，当堂打落门牙两只。小沙弥不敢阻拦，让过一旁。

张锦洪一直奔入，越过天阶，走上大雄宝殿，寂然无人，望见佛前桌上，摆上一副瓷器大香案，为乾隆五彩所制成，飞步上前，一掌将大香案扫落地上，兵崩几声，尽成粉碎。惊动方丈室内之三德和尚，出到大雄宝殿一望，睇见一个高大汉子，圆睁双眼，暴吼如雷。

三德和尚喝曰：“喂！你是谁人？如此斗胆，竟敢捣毁佛殿？”

张锦洪曰：“我乃锦纶堂武当派教头张锦洪是也，上下西关一带，谁人不识？叫胡惠乾小子出来受死，万事皆休，否则殺尽你等少林派秃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