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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玉柱掷头颅公爷福死节 珠江挥眼泪方鸾英复仇（第4页）

方鸾英曰：“若然白眉道人一死，亚福之仇即可雪乎？”

至善禅师曰：“此当然之事。白眉道人一死，剩得冯道德与高进忠二人，则衲与熙官、世玉足以对之有余。其余后起之辈，尽属碌碌无能，何难为我派一扫而尽。于是招集天下英雄，揭竿而起，先下羊城，北指两湖，进窥金陵，底定天下，驱逐清虏，恢复大明江山，有何难哉？”

方鸾英曰：“师公、师傅听之，孙女不才，愿协助以杀白眉道人。若得报复亚福之仇，则死亦无憾。如果师公有何差遣，孙女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

至善禅师一想，白眉道人与高进忠等，并未认识方鸾英者也，假若设法使方鸾英混入提督府内，寻找机会，先杀白眉道人，则只剩下冯道德与高进忠等，不难剪灭也。想既定，认为此法可行，但未知彼有此勇气，混入提督府中否耳，乃谓方鸾英曰：“方徒孙，衲今想得一计，足以为亚福复仇者。但未知方徒孙有此勇气否耳？”

方鸾英曰：“徒孙顷间不曾云乎？但求得为亚福复仇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所不辞也。但未知师公有何任务差遣耳？”

至善禅师曰：“武当、峨嵋两派中，以白眉道人最顽强。徒孙若能混入提督府中，找个机会，贴近白眉道人，将之刺杀，白眉既死，剩下冯道德、高进忠，衲即为尔歼灭之，则亚福之仇可报矣。”

方鸾英慨然曰：“徒孙愿身入虎穴，干此任务。但不知如何刺杀白眉道人耳？”

至善禅师曰：“以前白大海用钢叉以刺白眉道人双目，不料为白眉所发觉而幸免一死。汝若混入提督府中时，有两事足以致白眉道人于死地者。”

方鸾英曰：“边两件事呢？”

至善禅师曰：“第一，如白大海之手法，用钢叉以插其两目，直贯入脑。第二，用最猛烈之毒药，投下于其饮食之中，则白眉虽勇，亦必毒发肠穿，当堂毙命矣。此两事，徒孙可以随机应变，任择其一。”

方鸾英曰：“谨遵师公之命。徒孙自有办法，师公但安坐寺中，听候捷报传来可也。”

方鸾英在飞来寺中盘桓两日，辞别至善禅师、王华宝、方世玉、李翠屏、梁二娣、月明等，登程向羊城进发。不两日，来到羊城，探清楚提督府附近街道情况，筹思所以进身之计。探得提督府高进忠有母氏高太夫人者，自从高进忠晋升提督之后，即已迎至广东，供养于提督府内，而高太夫人酷嗜听曲，城中歌姬伶人，常召入府内演唱。方鸾英为老伶工之女，亦为大老倌之妻，对于唱工，亦颇娴熟，银瑟铜板，件件皆能，乃心生一计，决意用唱喉以耸动高太夫人，藉此以求晋身之阶焉。

一日，惠爱街一带，忽来一江湖歌女，年在廿许，缟衣素裳，形容萧索，春山紧锁，悄然无欢，手执铜板，沿途卖唱，歌喉凄婉，幽怨动人。闲人尾随其后而观焉。江湖歌女沿惠爱街缓缓而行，至提督府之侧，围墙之外，植着大树两株，江湖歌女遥望围墙之内，红花绿叶，飘出墙头，绿瓦红墙，隐约可睹，心中自念，此岂高提督之母高太夫人之闺阃也耶？乃立于围墙下，手执铜板，引吭曼声而歌，歌喉婉转，娓娓动听，忽为梁红玉击鼓退金兵之歌，歌女且为霸腔，歌声激越而悲壮，响遏行云。老伶工之女，名武生之妻，其霸王腔确属不同凡响，远闻数里。围观者虽众，却为其歌声所动，屏息而听，寂然无声。

歌声随风飘荡，送入提督府中，果然耸动了一个人之听觉。斯人为谁？此正是高进忠之母，高太夫人也。高太夫人既好顾曲，闻此激越歌声，恍若置身剧场，不禁悠然神往，询诸其侍婢春花曰：“春花，此歌女歌喉激越，音韵动人，非同凡响。我甚爱听此歌声也。汝其出府外，看看歌者是谁人？”

春花唯唯，步出提督府，见众人围拢一个年少妇人，全身缟素，而歌声乃为此少妇人而发出者也，于是走入府内，向高太夫人跪禀曰：“府外歌者，乃为一少妇人也。”

高太夫人命传入府中相见，着春花又出府外，谓江湖歌者曰：“这位歌姬有幸，今日得我家太夫人垂青，召入府内，必得多多赏赐矣。盍随我来也。”

江湖歌者暗喜其计果然得售，今后将竭其力以媚高太夫人，使得在提督府中行走，乘机行事焉。

此江湖歌者为谁？不问而知为公爷福之妻方鸾英也。方鸾英闻高太夫人命召，乃手挽铜板，随春花而入提督府内。提督府之地方殊敞，高太夫人居于内厅，春花引方鸾英入，经过中堂中厅，入花园，过回廊，楼阁巍峨，庭院深深，久久始到内厅。则高太夫人坐于厅中，侍婢数人，分立左右。

春花引方鸾英至高太夫人之前。方鸾英深深一揖曰：“太夫人在上，贱女子万福！”

高太夫人视方鸾英，觉其春山愁锁，眉宇间饱孕幽怨之色，悄然垂问曰：“汝叫何名？”

方鸾英不敢以真姓名相示，低首再一揖，答曰：“贱女子姓万名小英，肇庆府之高要人也。今日蒙太夫人相召，未知有何贵干？”

高太夫人曰：“顷闻得府外有歌声，声激越而悲壮，有燕赵之音。其为汝之歌乎？”

方鸾英曰：“贱女子自幼随父行走江湖，家父万耀仇，雅好音律，不幸短命而死，留下贱女子，孑然一身，无法过活，迫得街头卖唱，以下里巴人之歌声，抛头露面，乞怜于各方人士之前，藉资糊口，延此残躯耳。”方鸾英言时，眼眶红晕，呜咽不已，似不胜其悲楚者。

高太夫人面貌和蔼，赋性慈祥，视方鸾英身世凄凉，而性情温柔，容貌伶俐，而孤苦零仃，不禁顿起同情之心，垂问曰：“汝今家中尚有谁人乎？”

方鸾英曰：“家父于十日前逝世，今则上无父母，下无弟妹矣。”

高太夫人曰：“可怜哉汝之身世也！余生平最爱歌曲，尤其悲壮激昂之歌音，听来确有动人之处。汝为我歌一曲，余将重重赏汝。”

方鸾英揖曰：“从命！”于是手执铜板，引吭再歌梁红玉击鼓退金兵一曲，声震屋瓦，响遏行云。高太夫人侧耳而听，抵掌而和之。

方鸾英一阕既歇，高太夫人鼓掌赞曰：“悲壮中而带凄婉之音，此歌者之心声也。小英，余最爱听汝之歌！汝之歌，最宜于深院月明人静之候，或高山流水之间，远听歌声，不殊置身天上。小英，汝是孤苦零仃、江湖飘泊之人，余有一事相请，小英其许我乎？”

方鸾英曰：“太夫人有何贵干而垂问贱女子者？尽管说来，贱女子如力之所逮，当不敢逆太夫人之懿旨也。”

高太夫人曰：“小英，余府中虽有侍婢，亦颇能歌，但不若小英歌喉之妙曼。小英能留在余府中，于宵深夜静，为余歌唱，使此老年人心境得以娱悦，余乃感激不尽矣。”

方鸾英立即跪下曰：“高太夫人何出感激之言，使贱女子折福矣。贱女子飘泊江湖，正感无依，得太夫人垂青，收录府中，不致抛头露面，正生死人而肉白骨也。太夫人先受贱女子三拜，以谢收录之意也。”

方鸾英叩首如捣蒜。高太夫人命侍婢扶起，吩咐春花导入后堂，沐浴更衣，辟一室以居方鸾英。自是以后，方鸾英乃在提督府中，时为高太夫人唱歌，竭力奉承，无微不至，如小儿之依人。高太夫人大乐，目为谊女不啻焉。

白眉道人在提督府中，居于东厅，厅之侧为书斋、花园、回廊，与内厅相隔甚远，高进忠特辟此以奉其师傅。白眉道人在府中，匿厅中修道，以俟冯道德之消息。方鸾英既有心以窥伺白眉道人，乃时藉机出东厅，以探刺情形，然又恐人疑及其行踪鬼祟也，欲设计以亲近白眉。侍婢春花，忽奉调至东厅来，奉侍白眉道人起居。方鸾英忽得一计，悄谓春花曰：“春花姐，汝日夜奉侍主人客人，可谓苦矣。侬不肖，盍分春花姐姐之劳可乎？”

春花曰：“为人婢者，奉侍主客人，此乃份内事也，何敢有劳于小英姐？”

方鸾英曰：“否！府中各人，春花姐与侬之感情最洽。今姐奉调至东厅，未能时相晤对，谈笑与共矣，是以于心不无戚戚焉。”

春花曰：“太夫人对小英姐，另垂青眼。今东厅之管家妇，正在卧病，小英姐何不请于太夫人面前，求此职于东厅，我两人岂不时相晤对耶？”

方鸾英亦以为然，乃请于高太夫人曰：“贱女子自蒙太夫人垂爱，收容府中，得以栖身有地，感激不尽也。惟是贱女子觉得徒蒙太夫人豢养，而未能尽些微之力，于心殊觉不安。今有请于太夫人者，东厅管家妇卧病在床，事务乏人料理，贱女子不才，请太夫人委侬暂代，以分太夫人之劳可乎？”

高太夫人曰：“小英，余本不忍汝离开余者，不过今日汝既有此请求，余亦不忍过拂汝意。汝可往东厅暂代管理事务，督促婢仆，勤于洒扫，勿使婢仆等怠于职守，以负余望也。”

方鸾英揖曰：“谨从太夫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