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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呵呵地笑了。这个鬼丫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给人带来欢乐。有她的地方,就算永夜也是轻快明亮的。
“静一静,安静!”守门的中年道士冲门外空地上的众人说,“诸位道友都是青年才俊,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请大家稍安勿躁,再等半个时辰便可入内。现在先请将就着用点儿粗茶。”
“还要等半个时辰?”众人不满地说,眼睛瞅着门口正在搭好的茶桌。正值盛夏,看天色像是午后。四周是苍天古树,蝉鸣阵阵,然而众人脸上还是淌汗不止。“为什么刚才四大观的参试者就能提前入内?说好了这次招人面向六道众生,同是修道者,难道还分三六九等吗?”
那当然了,魅羽在心里冷笑。作为鬼道平民家庭出生的女孩儿,年纪轻轻去过的世界已经比谁都多。哪里没有高低贵贱、世态炎凉呢?便是仙界也不能免俗。
此刻的魅羽是附在一个年轻人身上。身边还有二十来个人,有出家的有俗家的,年纪也都不大。衣着发饰各式各样,肩背包袱、腰系水袋,有的背上还斜插着遮阳伞。确实是远道而来的样子,且资质看着都不错。不过自己这是身在何处呢?这个道观好像曾经来过一次。
别想那么多了,她又不是来参赛或瞧热闹的。成烎在将紫幽格送给她的时候,同她说过破境的规矩。通常她是附体于幻境中的某个人,经历的都是过去已经发生了的事。她可以只做观察,也可以对她所附体的人稍微施加影响,但是这个影响要尽量小。倘若改变太大,同事实偏离太远,幻境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然而那篇碑文又会藏在哪里呢?刚好她的宿主在环顾四周,见门前的空地上有块方方的石碑。“过去看看,”她用意念命令道。宿主走过去,站在石碑前读了起来,显然不是。那就是在道观中,或是在这些道士身上携带的某本书里?希望不是后者。
“诸位道兄想必误会了,”一个声音从大门里传出来。说话的人应当年纪不大,但中气十足。随后便有一个黑袍小道士出现在门口,冲众人作揖行礼。
魅羽只听声音便知此人修为在自己之上。目光绕过身前站着的几人,望向说话之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衣着朴素。眉眼端正,算不上漂亮,可那双黑眸特别亮,透着灵气和智慧。魅羽总觉得这人很眼熟,甚至可以说是个和自己交情不浅的朋友,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姓甚名谁、在何处见过。
于是抬头望向道观大门顶上的那块匾——齐姥观。她吸了口气,现在她知道这个小道士是谁了,竟然是年轻时候的寒谷真人!怎么会第一次入幻境就来到齐姥观了呢,还一下子退回好多年?她还能找回前庭地那几座石碑的信息吗?
算了,先不理这么多。她和寒谷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寒谷为人诚恳接地气,通晓人情世故,和她也挺投脾气。有些话连兮远师父她都不敢告诉的,却可以同他倾诉。这时还不赶紧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一下年轻时的道长?话说此刻的他能预料到自己日后会成为这个道观的观主吗?
“让诸位在门外等候,实非敝观待客之道,”寒谷接着说,“四大观的道友们被天官提前传唤,也不是什么特殊待遇。只因祈咏法会是四大观联合筹办,天官们想预先询问一下准备事宜。当中牵扯到各观的一些财务和人事纠纷,不便为外人所知。”
来客们闻言,小声议论了几句,像是在打听面前的小道士是谁。最终得出“不愧是齐姥观池垚真人高徒,名不虚传”的结论,随后便一个个走到桌前取茶水。
祈咏法会?魅羽隐约记得听过这么一个东西。说是每百年举办一次,专用于提拔年轻新秀,所以对年龄有严格的限制。被选上的能去天庭做学徒官。什么是学徒官呢?就是并不立刻担任正式的天职,而是先跟随太上老君或其他神仙做学徒。日后在天庭有一官半职是肯定的,但具体能胜任什么职位,还要看个人的造化。
好奇心被勾起,魅羽冲着道观使出探视法,很快便锁定某个大殿中的厅堂。正首上摆着七把椅子,当中坐着的三个黑袍老道士她不认识,估计是本观的掌权人物。四个天官她在天庭倒都见过。有一男一女是十二时辰官中的子时官和申时官,还有两位长者是太上老君手下的风杵君和灵煜翁。看来这些天官的外貌还真是不随岁月改变呢。当然,让人讨厌的女申时官也还是一看就讨厌。
台下整齐地摆着三十多套单人桌椅。前排坐着三男一女四个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看发冠和道袍的式样就知是澄法观、墨臻观、阑愚观和妙坤观的弟子。
“陛下和娘娘对你们可是给予厚望呢,”瘦脸颊、高颧骨的申时官笑着冲台下四人说,“六道中世界虽多,可有些天界离修道渐行渐远。无论是否选中,日后道门的兴盛就全指望你们了。”
四个年轻人一听,当即在座位里站起,并从小桌后移步而出,长揖到地。“晚辈定不负陛下和娘娘的厚望。”
魅羽在心里哼了一声。这还不算特殊待遇?话说既然都互相看对眼儿了,直接“纳入后宫”不就完了?非要搞什么面向六道招生来摆姿态做样子,天庭这帮人可真是虚伪。
这时听三位齐姥观道长小声嘀咕:“寒谷呢?不是让他也来吗?”
“说是在门外接待客人。”
“这孩子,不是和他说了,这种事随便派个人应付下就行了。唉,平时看着挺识大体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
魅羽收回灵识,望着面前谦恭有礼、神色淡然的少年,心中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寒谷当然知道自己同四大观弟子们有相同的特殊待遇,但却宁肯选择不接受,与门外那些身份次等并且很有可能是来“陪跑”一趟的选手们站在一起等候,实在是难能可贵。
“咦,还以为我来晚了呢,”一个清脆悦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道友们不是为了等我才不肯入内的吧?”
魅羽回头,循声望去,见众人身后的山路上衣决飘飘地走上来一个年轻人。要说先前的二十多个人也都算修道小有所成者,气质比普罗大众要强多了。然而此人一出现,就把在场的所有人——寒谷除外——都比成了抠脚大汉。
虽是三伏天,那身柔滑又有质感的淡青色道袍似乎在向外散发着丝丝凉意。白玉雕成的手中握着柄折扇,不像道士倒像个翩翩公子。一笑如春风拂面,行步似云驰长空。眉眼因为太过秀美,让人一望之下只顾着赞叹了,很难留意到看似淡泊的目光中隐藏的那份桀骜。
魅羽呆在原地,已经彻底忘记石碑的事了。这人、不正是她那个年轻时的兮远师父吗?
说话间,寒谷已经迎上前去,故作夸张地瞅了瞅兮远身后。“呦,没雇几个人给你洒鲜花吗?这么出场也太潦草了吧。我说怎么还没到呢,忘了你出门前总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比大姑娘还讲究。我看也别参赛了,等上到天庭,一众仙姑们终日为你打架吃醋,迟早还得给轰下来。”
兮远笑了,作势用扇子打了寒谷一下。“我就是来逛逛,拜会老朋友的,本来也没想考中。仙姑们都留给你,不用担心。”
原来他俩这时候就是好友了,魅羽心道。好希望自己能真的回到那个年代,那她一定会走上前去,认真奚落这二人一番。
片刻后,魅羽的宿主随众人一起走进大门,来到刚才她探过的那座大殿里。参试者们一个个被领到预先指定的座位旁,没有入座,而是齐齐给台上的天官和道长们行礼。魅羽很高兴她的座位就在兮远之后,而寒谷自是被安排到前方和四大观的弟子同坐。
这时台上的子时官站起,做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魅羽除了“共有两个名额”这句,其他的全都没听进去,只是愣愣地盯着兮远的后背。跟随师父十几年,师父待她们姐妹便如亲生女儿一般,无话不谈。然而从来也没听他提起过这段经历。师父天资过人,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无师自通,她相信就算年幼如斯,也不会逊于前方坐的那些明星弟子。
可你是鬼道出身啊,魅羽心里黯然地说。而且看之前的情形,入选者早就内定于四大观同齐姥观的五个弟子中了。现在她能体会到,为何师父这一生看似洒脱,内里却总摆脱不了那股郁郁不得志。回想七姐妹们从小就接受各种严格训练,修为武功、歌舞女红、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最终上到天庭做七仙女,不也是替师父圆他自己的一个梦吗?
然而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寒谷。如果师父是因为出身备受歧视,被师长寄予厚望的寒谷为何也没被选中?事实上,自打认识他之后魅羽就在暗暗奇怪,以寒谷的名气和修为,应当一早就上天庭做官了,为何还留在人间这家规模不大的老道观里做观主?这当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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