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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沐言语里带着恨意,但这恨意他却十分清楚即不是对官僚,也不是对军兵,更不是虚无缥缈的世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恨意。
他只知道,投身在清远卫,相对闭塞而又有好的上官引路,与他而言都是庞大的幸运。
倘若直接丢入朝局,恐怕什么都不懂的他会在一开始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没人去啊,听说最早调的是邓把总的兵,兵都出营了,邓把总又把兵圈回营里,晾了传令官吏半个时辰。”付元撇嘴道:“邓把总的胆子真是大!后来调的守御千户所的兵,那帮傻屌没去征召打仗,驱打起军兵家眷可是起劲!”
卫所有卫辖千户所,就像是清远卫下辖的清城千户所;也有卫辖的守御千户所,还有直属都司的备御千户所。在东南沿海的守御千户所与备御千户所,都负责海防,所以吴桂芳、俞大猷的讨贼镇压李亚元之战,并未召集广州府的守御千户所和备御千户所。
邓子龙以区区把总之职,拒奉州府责令,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陈沐钦佩其豪烈,亦感慨其壮勇,更忧心他的前程。
不过邓子龙到底在新江有战功,应该是有惊无险吧?
这事陈沐心里真拿不准,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清楚这个时代抗命的处罚,凡有亲身经历者,不过是战场上逃兵抗命,百死无生。
但在地方抗命并不直辖的文官,他却不知道究竟是轻是重。
同时他想知道,如果自己面对邓子龙这样的情况,又会怎么做呢?
陈沐不敢想,因为他做不到邓子龙这样壮怀激烈,恐怕多半也只能像弹压矿工时那样,妄想着两不得罪,实则两面受累。
正说着,程宏远从屋里走出,两手浸入木盆洗着血迹,转过头来露出额头斑斑汗水,甩甩手对陈沐有些疲惫地拱手行礼道:“陈总旗,伤者的命保住了,老夫已取出划伤的铁片,将伤口缝合,取几副药内用外敷,过半月老夫再来将线拆去,三五月不要动作,待来年开春,伤者就可行动自如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陈沐脸上因听闻邓子龙抗命的阴霾也消去几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医生了,请程老先生前往寒舍小坐,陈某还有请求,还望留下食饭,听陈某细说。”
诊金自不必说,陈沐一个眼神,付元便心领神会地将汤药诊金奉上,让老医生笑的眯起了眼。
陈军爷付诊金总是大方的多付上几分银子,虽然不多,却让近日接待许多军兵家眷的程宏远老怀大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管旗军还是营兵,这年月的丘八出手大方的太少了。
在往上富贵的军官,用不着程宏远这么个惠民药局的医生瞧病,往下的旗军营兵,穷苦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何况此次挨打的都是服丧的军兵家眷,更不会有什么余钱来打赏医生。
席间,程宏远左右看看陈沐百废待兴的宅子,似乎已经知道叫他过来是什么事,轻咳两下让陈沐屏退了旁人,这才眯着眼探手问道:“陈总旗家中似乎没有女眷,这……可是内有隐疾?还请褪去衣衫,让小老儿为总旗瞧瞧。”
陈沐吃进口的饭被喷出来,两眼瞪得浑圆怒视。
“你才有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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