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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卧室也空无一人,一面墙的落地窗帘严丝合缝地拉起,安安的小被子挂在床尾要掉不掉的,有很香的脂粉气弥散在空气中,林见山在门口逡巡一圈,找到了梳妆台下一瓶打翻的香水。
他快步走过去,紧接着又被台面上铺陈着的一份文件吸引了注意力。
封皮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几个粗体字是——离婚协议书。
林见山伸手欲拿,这时,物业经理突然闪身出现在门口,语速飞快道:“先生,我们发现外屋洗手间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要不要打开?”
楼下停车熄火的库里南车内,辛衍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耐心正一点点耗尽,中控台上的手机倏而震动,他瞥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写着脚下这个小县城所属的市级城市名,等了一个铃声的间隔,他接起,电话那头是林见山焦急的声音:“辛衍,是我。”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号码。”即便一上来就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辛衍还是不忘先行奚落一番,而后才问:“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逢着年节,县中心医院大门外的那条狭窄街道被南来北往的车辆挤得水泄不通,库里南一路风驰电掣从拥挤的车河中突围而出,连环切片超车看得林见山心惊肉跳,激起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经年累月充斥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担架车哗啦啦推过一片兵荒马乱的聒噪,尽头处,抢救室红灯长亮。
林见山抱着安安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出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廊两头开窗,穿堂风呼啸,他怕孩子冻着,脱下外套将安安裹得严严实实。
辛衍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这一幕,二话不说脱掉大衣兜头扔过去,大人小孩同时被吓了一跳,林见山抓住下滑的衣服仰起头,从辛衍的角度看,他和怀里那个哭皴了脸的小男孩简直说不上哪个更可怜。
“我不冷,”纵使身体已经冻得有些麻木,却还是要嘴硬,林见山扬起手,作势要将衣服递还,“你拿回去。”
“随便,”辛衍隔了两人位在长椅那头大喇喇坐下,朝旁边不以为意地一努下巴:“不穿你就扔了。”
“……”
林见山举在半空的胳膊僵了一下,扭脸收回,沉甸甸的羊绒大衣托在手,带着辛衍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留香。
他挑香水的品味倒让林见山惊讶,既不张扬也不跋扈,微苦的草本木质调,糅合广麝香与香根草,让人想起佛龛前诵经僧人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有种阅尽千帆的沉静内敛。
抱着小孩手不方便,林见山索性将大衣搭在腿上,又给怀里的安安裹了一层。
铁制长椅吱呀作响,辛衍起身走近,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抽走,拎着衣领大力抖开,抬臂往他身上一披。
暖意袭上来,林见山垂着头,维持着环臂抱孩子的姿势没动。
辛衍眯眼盯着面前这截修长后颈,因为太瘦的缘故,薄薄一层肌理包裹着过于清晰的骨骼形状,一路延伸进毛衣领口,淡蓝色血管隐在皮肤下,让人忍不住想掐上去。
下午四点多,孟庭婉的母亲收到消息匆忙赶来医院,彼时,距离孟庭婉被推进抢救室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
傍晚六点,医生从开了一道缝的抢救室门后挤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扬声询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六点三刻,小县城新年里一个寻常的冬夜,一个叫孟庭婉的女人因一次性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急性苯巴比妥中毒,送来时已经出现呼吸及循环系统衰竭的症状,经抢救无效死亡,她的一生,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戛然而止。
辛衍驱车碾着月色从县中心医院开出来,林见山坐后座,怀里搂着已经熟睡的安安,许是白天哭累了,小男孩在他臂弯下蜷成一团睡得格外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呓语,是在喊妈妈。
他才三岁,还没学会如何爱人,就要被迫接受生离死别,可这样小的孩童哪里懂呢?命运加注在他身上的沉重苦痛,不讲道理却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两日后孟庭婉下葬,按照当地习俗,最起码得在家停灵三天才出殡,她母亲却没让,第二天一早就送走了。
正月里登门吊唁的亲友并不多,林见山到的时候人群已经相继散去,只剩下孟庭婉的母亲一个,正在打扫满目狼藉的院落。
记忆里的孟妈妈是位非常得体又讲究的女性,跟林母差不多的年纪,有着和孟庭婉一样明妍又大气的五官,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脸部肌肉也在往下走,尽显老态,美人迟暮,像花朵凋零。
她听见脚步声顿住动作,抬头看了林见山一眼,表情很空,“来了,进屋坐吧。”
面积不大的堂屋,孟庭婉的遗照就摆在正对门小小的一方香案上,跟观音菩萨像挤在一起,照片选得好,她迎着来人的方向笑容灿烂,那样的鲜活而美丽。
林见山撇开视线,孟妈妈后脚也走了进来,将扫帚撂在墙角,招呼他:“随便坐,刚办完丧事,屋里比较乱,你多担待。”
林见山说了句没关系,然后自报家门:“阿姨,我叫林见山,跟孟庭婉是高中同学,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怎么没印象?”孟妈妈递过来一把椅子,这次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道:“老街口林建民家的孩子,学习成绩顶呱呱的好,当年的高考状元,全县第一,没记错吧?”
林见山表情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沉默须臾,再开口话锋调转:“阿姨,我来找您,是为了安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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