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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默然。
原本张静言这个人本身就是端南水患案中活着的证据,太后决容不下他,但她还是放过了张静言。
“到底是……”太后端过茶,道,“离开长安也好,不必再回来了。”
——
落日西败,谢神筠近来不住宫中,宫门落钥之前必会出去。
郑镶送她出宫。
“……郡主。”郑镶咬着牙,低声道,“你不该放过张静言的。”
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无人敢窥伺他们的谈话。
“我不用你来教我做事。”谢神筠冷淡地说。
“谢——”郑镶生生忍了下去,杏子林中他没有杀掉张静言和谢神筠,此刻他们就仍是一条船上的人,谢神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他不是。
他要的是权势富贵,还有身家性命。否则当初他就不敢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那时张妙宜死了,而郑镶也染上了疫病,九死一生,若他当真死了还好,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若他独自回了长安,皇后不会放过他的。
郑镶自然不甘心。为了不被皇后责难,也为了他的富贵青云,便从洪州府带走了梁行暮,将她充作皇后与张静言的女儿。
皇后果然没有发现。
郑镶要杀张静言,便是因为张静言一旦认出谢神筠不是他与皇后的女儿,将此事捅出来,那他不仅是官位到头了,命也到头了。
“郡主,你得清楚一件事,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张静言活着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数日来的焦躁都被郑镶压下去,但在此时又有隐约浮现的迹象。
“谁说对我没有好处?”谢神筠半点都不在乎,她在暮色里轻飘飘地笑起来,“郑镶,你以为张静言是为什么要改头换面成章寻混进庆州矿山?他在查端南水患的案子啊。”
郑镶背后一凉,头皮倏然炸开。
谢神筠轻声道:“死在洪州府的人可不止是我阿娘,你不会忘了吧?”
“郡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郑镶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忘了,你的母亲是大周太后!”
谢神筠的母亲是太后,也只能是太后。
“是吗?”谢神筠忽地微微一笑,“郑统领许是记错了,我如今这位母亲是荀夫人,出自颍川荀氏,是荀司空的亲妹妹。”
郑镶僵住。
荀樾。被勒死的荀樾。
“张静言想查荀樾的死。”郑镶喃喃道。
谢神筠没有否认,而是说:“你看,郑镶,你怕不怕?”
郑镶忽而笑起来,神情阴狠,他其实生得俊秀,玉面红袍,竟有种狠辣的艳丽:“该怕的不是我,勒死荀樾的也不是我。”
“谢神筠,你别忘了,是我救了你!”郑镶道,“倘若不是我,你早就和荀樾一起死了。”
“是啊,我谢谢你。”谢神筠神色温软,声音也轻柔,“我很感激你们的。”
最后一缕余晖也被宫城吞没了,谢神筠立在夜幕之中,愈见神清骨秀,但她肌骨冷白,冲淡了眉眼的秀丽,只剩让人不敢直视的森寒凌厉。
“郑镶,张静言活着对你我来说才是件好事啊,”谢神筠轻声道,像是诱惑人心的鬼魅,“杀掉他有什么用,你爬得越高,就越害怕。你活一日,便要担心秘密会被揭露,永远胆战心惊。”
郑镶道:“害怕的不止是我。”
谢神筠才应该比他更恐惧身份被戳穿。
“是啊,”谢神筠意味深长道,“但杀掉被你欺骗的人,才最容易。这样就再也不必害怕谎言会被戳穿了,是不是?”
谢神筠眸光转向天子堂,从含元殿到琼华阁,瑶霄丹阙、重殿飞檐在暮色中一点点被阴影蚕食。
六月酷暑,郑镶背后却陡然窜上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你想……”
她在郑镶不敢置信的目光里缓缓笑起来:“郑统领,有件事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阖该同舟共济。”
太狠了。郑镶挪开目光,瞬间洞悉了谢神筠的暗示,谢神筠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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